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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標題:尋找蔡威的路上
2025年12月12日,北京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雪。坐在書桌前,望著窗外的雪花由小到大,忽然想起,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——89年前的今天,發生在西安的一場震驚世界的事件,使中國的抗日戰爭進入到一個新的階段,加速了中國革命勝利的步伐。
這天一大早,我為一部新作的初稿寫下了最后一個字。
其實,這個作品6天前才動筆,當天就寫了將近1萬字,第二天我刻意放慢了節奏,只寫兩三千字,然后……然而,到了12日這天,我還是完成了4萬余字,并鄭重地寫下“初稿完成于2025年12月12日”。
在寫作過程中,一直感覺我的手指不如大腦靈敏,前面的文字剛剛撲到電腦屏幕上,后面就有一大堆話語追了上來。
對于一個作家來說,這有點奇妙,甚至可以說,這是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奇妙,一生中難得一次兩次。由此我相信,我得到了神助。
這個“神”是誰呢?我想到了屈原,想到了李白、杜甫、蘇東坡、陸游……但是我很快就知道,不是他們,他們離我太遠,壓根兒不會在意我這個無名之輩。至少這一次,不是他們直接幫助了我,而是……我終于想到了他,他才是我的神,精神。
去年6月,因參加一個文學活動,我第一次來到福建寧德蕉城,其間知道了,蕉城有個蔡威。
蔡威是個大戶人家的子弟,早年參加革命,曾在上海特科無線電班學習,后進入鄂豫皖蘇區,參與組裝了紅四方面軍第一部電臺。在長征路上,他已成為電報偵聽和破譯專家,精準破譯敵人電報密碼,使所在部隊多次轉危為安,并且予敵以重創。因為戰爭年代的超負荷勞累,蔡威在一次戰斗中病逝,被安葬在甘肅省岷縣。當時有十幾位紅軍高級將領參加了葬禮,可見蔡威在戰爭年代的重要功績。
那次活動結束后,蔡威的故事被我揣在心口,帶到了皖南,帶到了伊犁、長沙、成都、忻州、遵義……半年內我去了很多地方,無論走到哪里,我都會有意無意地探詢,蔡威來過這里嗎?
我找到了有關蔡威的資料,順藤摸瓜,又發現一些新的線索。蔡威參加革命后,用的是化名,組織上保存的蔡威檔案——僅有一張發黃的16開紙表格,填寫的也是化名“蔡威”。出生地標注是“寧德或周邊地區”,出生年月標注是“1907年或1908年”。至于家庭境況、曾用名、是否有遺囑、通信地址等等,填寫的均是“不詳”或“無”。
由此我產生了很多聯想,在書寫英雄的路上,我接觸過數以千計的戰爭親歷者、目擊者、研究者,除了有名有姓的英烈,還有一些無名無姓甚至不知籍貫不知魂歸何處的英烈。
“尋找”,這兩個字太耐人尋味了,它本身就蘊含著期待、挫折、希望、失望、堅持、成功……任何一個關于尋找的故事,都可能是一部催人淚下的作品。
第二次去寧德,是繞道,也許是內心聽到了呼喚。
在當地朋友陳堅的引領下,再次去了蔡威紀念館。那個上午,我在蔡威童年生活過的院落來回走了幾遍,在院中裝飾性的小橋上仰望天空。我看到了神采奕奕的蔡威塑像,還有塑像底座鐫刻的“無名英雄蔡威”6個金色大字——這是徐向前元帥題寫的。
最后,我把目光聚焦在那把青鋼寶劍上。
陳堅告訴我,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,蔡威的戰友馬將軍就主導推動尋找蔡威故里和親人的工作,但是馬將軍同蔡威并肩戰斗的時間只有長征后期的兩年,他對蔡威此前的經歷知之甚少,甚至,因為蔡威一直沿用化名,馬將軍并不清楚蔡威的真實姓名,后來還是憑借“寧德或周邊地區”“在上海學習無線電”“后到鄂豫皖”等簡要信息,確定蔡威就是從蕉城走出去的蔡澤鏛。
依我有限的經驗判斷,蔡威的故事和尋找蔡威的故事,都有極高的創作價值,是一座文學富礦。事實確實如此,當地的文史工作者和作家近些年一直在挖掘蔡威的故事,已經撰寫出版了《尋劍》《蔡威傳》等作品,還創作了以蔡威為主人公的電視劇《破密》。
可是,我為什么還要到寧德、還要來尋找呢?可能還有兩個因素在暗中推動著我。一個是寧德境內霞浦縣西洋島上的“紅軍海上獨立營”的故事,特別是營長柯成貴烈士留下的那只皮箱,讓我為之心動,因為此前從來不知道紅軍時期還有一個“海上獨立營”,那只皮箱封存了太多的密碼。還有一個因素,前幾年犧牲、喊出“清澈的愛,只為中國”的年輕戰士陳祥榕,也是寧德人。在我想到蔡威的時候,眼前總會浮動柯成貴和陳祥榕的影像。我曾經一度構思,試圖找到三者的內在聯系,寫一部在英雄土地上英雄成長的英雄史詩——直到今天,我依然沒有放棄這個想法。
這一次,我在蔡威紀念館流連忘返,久久凝視那把青鋼寶劍。陳堅告訴我,這把寶劍是證明蔡澤鏛就是蔡威的關鍵證據。他再一次給我講述了尋找蔡威家人的過程,最后補充了一句:還找錯過……
我至今記得,陳堅講這句話的時候,我們正準備出門,我一腳門里一腳門外,至少停滯了5秒鐘,然后回頭問,什么?找錯過?快說說,這是怎么回事?
陳堅說,上個世紀80年代,寧德境內的福鼎縣有一位老人,給尋找蔡威的有關首長提供他弟弟的材料,對照蔡威的早期經歷,非常相似。老人的弟弟名叫張白弟,蔡威的老戰友差點就把他認作蔡威了,后來又被否定了,一是因為張白弟同蔡威年齡相差較大,二是因為他們家里找不出蔡氏家族祖傳的青鋼寶劍。
陳堅還說,后來調查,張白弟也是在上個世紀30年代離開寧德參加革命的,一去杳無音信。連張白弟的哥哥都記不住張白弟的本名了,只記得小時候長得很白,所以他一直把弟弟記成了“張白弟”。
此后我就不再多問了。走出蔡威紀念館,我對陳堅說,我知道我要干什么了,我要寫一部小說。
陳堅問我,是關于蔡威的嗎?還是尋找蔡威的故事?
我說,都不是,或者說不全是。我要寫一部“找錯了”的故事。
回到北京,我緊鑼密鼓聯系了很多朋友,搜羅了寧德市、霞浦縣、蕉城區、福安市、福鼎市、屏南縣等地的地方志和黨史資料,開始了梳篦式耕耘,捕捉靈感,尋找線索,越來越沖動,越來越想動手。
就在這期間,寧德市黨史專家陳國秋又提供了一份資料——在革命戰爭時期,寧德犧牲了眾多的無名英雄,近年來也有尋找并且成功的案例。比如1936年閩東紅軍獨立師一部在百丈巖戰斗中彈盡糧絕,9名英雄寧死不屈,跳崖犧牲。過去只知道寧德百丈巖戰斗中犧牲的9名烈士,但是一直不清楚他們的姓氏和家庭。近年來加大了尋找的力度,先后核實了6名烈士的姓名和身世,還有3名仍在尋找中……
這份資料再次點燃了我的激情。從2025年12月7日開始,每天寫作、思考時間接近10個小時,寫出了一部小說初稿。基本結構是,尋找無名(化名)英雄故里和家人,第一站就找錯了,但是陰差陽錯,為另外一個無名英雄找到了出處;再尋找,還是錯了,一錯再錯,為相似的兩個無名英雄找到了出處;繼續尋找,又錯了,將錯就錯,從“敵人”的身上找到了權威證據——找了一圈,回到了原點,一號無名英雄的故里,還是最早出現的那幢老宅。
且慢,故事還沒有講完——等我修改半年,發表之后,你會發現,在尋找英雄的過程中發揮決定性作用的“敵人”,真實的身份,也是一個英雄。
沒錯,在革命戰爭年代,遍地英雄。
補充一句,就算小說發表了,故事還是沒有講完,借用作品人物、一位將軍的話說,尋找英雄,永遠在路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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